破口上的答案

她要轉學?!為什麼?」躲在操場邊廁所抽菸的我差點被一口煙嗆到。

「我也不知道原因...我也是剛剛才聽說的,就很突然。」朋友聳了聳肩,也從口袋裡摸出一根被訂做的刷白緊身卡其褲壓得扁扁的煙,點起來,抽著。

國二那年的一個午後,我從朋友的口中聽到我喜歡的那個女孩要轉學的消息,我驚訝到不知所以,更百思不得其解。

我喜歡的那女孩從小學開始就是功課很好的那類型學生,功課好就算了,人還長得漂亮 ; 人長得漂亮不打緊,老師還很喜歡 ; 老師喜歡我也就不計較了,大家還都很喜歡她,更要命的是,很多男生也都喜歡她。

最慘的是,我是其中一個。

然後她當然不喜歡我,此乃最慘中之更慘,簡稱慘中慘。

小學畢業時,她毫無意外地拿了縣長獎,也就是全班第一名畢業的意思,還代表畢業生上去致詞。

像我這種小學六年唯一拿到的一張獎狀就是形狀跟印刷都跟獎狀很像的畢業證書。畢業典禮中,上台領獎沒我的份,我只好很認份地坐在台下當毫不起眼的幾百分之一的畢業生,胸口上別著燙有「畢業生」三個金字的紅紙配上一朵的紅花,這俗氣的裝飾當時還讓我感覺驕傲了一整天。

上了國中,經過了一次學習成就測驗之後,女孩很順理成章的進了所謂的A+升學班,整個年級三十六個班,像那樣的A+班只有四班,每個坐在教室裡的人都是一時之選,臉上都隱約浮現出「我功課很好」的字樣。

至於其他三十二個班,角色就更重要了!沒有我們這些英數理化殘疾人口庸庸碌碌的存在,怎麼能夠凸顯出他們在課業上的優秀呢?

若沒有我們在行為上衝撞體制(?),怎麼能夠展現出他們的循規蹈矩呢?

當時我是真的這樣想,哈!很阿Q吧!但確實是如此沒錯啊。

按理來說,女孩應該是平平順順在這間學校裡唸完國中,順順利利的考上公立高中,被貼上紅榜表揚,將來毫無意外地考上大學,將來變成社會主流精英,然後擁有人人稱羨的美好的人生...

而我,只要負責仰望她就夠了。

應該是按照這樣的SOP才對啊!她怎麼會在即將升國三,準備衝刺聯考前的最後一年轉學呢?這太不合常規了。

晚上在家拿起話筒,想撥通電話給她。

我家的電話筒上還殘留著我老媽剛跟親戚口沫橫飛激動講完八卦的口水味道,聽筒貼在耳上也還感覺得到溫溫熱熱的。

用衣袖在話筒上來回用力抹了抹,幹!老媽的口水味真的好臭。

撥了女孩家那個我撥過無數次的電話號碼,鈴聲沒響幾聲,電話就被接了起了來,聽到一聲喂之後,我知道就是她。

「ㄟ ㄟ ㄟ …聽說妳要轉學喔?」

「對啊。」

「怎麼都沒跟我商量一下!?我會難過捏~」我假裝委屈的說。

「哈哈,神經病,幹嘛跟你商量。」毫無意外,她又被我逗笑了。

「我可以知道什麼原因嗎?當然,如果妳不想說,就當我沒問。」

「以後再跟你說啦。」

「好啦~~等妳哪天想説了再告訴我嘿。放心,妳轉學以後,我還是會喜歡你。」我一如往常地找機會告白。

「隨便你要怎樣啦~」她一如往常的淡定。

我們在電話裡又聊了幾句,大多是我在找話題,感覺她都在隨意嗯嗯阿阿喔喔敷衍我。我他媽強烈懷疑她常常跟我講電話時都在分心看電視!!

多年後證實,媽逼!她真的都是跟我邊講邊看電視等我唬爛結束,沒當場掛電話只是因為念在大家是小學同學的情面上。

算了,已事隔多年,我也就不計較了,我要有我的人生高度。

那通電話之後,很快的她就轉學到另一所國中去,也是在升學班,畢業之後也毫無意外的在高中聯考的榜單中榜上有名。

喜歡著她的我,真心為她高興。

但我也不免在想,如果她沒轉學,少掉重新適應環境的那一段,把時間拿來專心讀書,她一定可以考上前三志願!毫無疑問,我堅信。

至於她轉學的原因,伴隨著我們的成長,在不斷拉長的時間軸上漸漸地淡去,成為一個在小數點後被無條件捨去的微不足道了。

後來輾轉聽說她去了教會,信了耶穌。我竟然也厚著連皮跟著追去了同一間教會,以信教之名行把妹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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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我出了人生第二本書「從痛苦到痛快」(寶寶完全沒有趁機打書的意圖,真的沒有,我都沒有說這本書是由寶瓶出版社出版,也沒有說在金石堂、博客來、誠品線上書店及實體店面均熱烈上架發售中,我都沒有說出來或強調啊!怎麼可以說我趁機打書呢?!),書裡面記載了一些我人生中不甚美好的記憶與自省,在全台灣北中南東共舉辦了五場簽書會,場場爆滿,小葳每一場都陪著我參與,都沒有缺席。

就在最後一場簽書會,是下午三點在台東的食冊書坊,演講跟簽書完之後,我們很久前就預訂好了機票,全家會坐六點多的飛機回台北。

每一場簽書會,開頭都是由我短講大約20~30分鐘,接下來我都會請小葳也上來講幾句話,因為這幾年我發現她在我的粉絲群間的聲勢似乎有凌駕我的趨勢?!因為每一次她出場的歡呼聲竟然很明顯都比我大!

(轉身狂刺詛咒稻草人+爆哭ing)

那天我的短講結束後,我把麥克風遞給了她,用嚴厲而兇狠的眼神命令她上台說幾句話,她接過麥克風,走上台,台下果然立刻爆出比先前更熱烈的歡呼聲!

(寶寶轉身狂刺詛咒稻草人again+爆哭ing)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最後一場了,前面幾場我都跟大家一起在聽梁嘉銘的從痛苦到痛快,我今天也想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的從痛苦到痛快。」

站在台下的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心想:「難道 ....會是那件事?」

接下來,小葳說了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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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葳的父母在她兩歲時就離異了,母親離開家裡,擁有撫養權的父親是職業軍人,長年都待在部隊裡,她是由奶奶隔代教養帶大的小孩。

家裡由於父親出了一些狀況,經濟狀況一直不是很好,常常是靠奶奶去接一些家庭手工賺取極微薄的收入來維持,父母的角色在小葳的成長過程中只是兩個的身分證上的名字,其實沒有什麼重量。

就在這樣等於是沒有父母的環境中長大,少了許多的愛,雖然奶奶真的十分盡心盡力地照顧小葳和妹妹,但奶奶終究年事已高,很多事情力有未逮,更不可能完全彌補父母在她成長過程中經常缺席的遺憾。

有一天,小葳開始有了偷東西的習慣,偷別人的東西,偷別人的錢...最後偷竊成癮。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很糟,但她克制不了想偷的那個慾望,因為偷完東西可以讓她覺得好過一些,即使後來衍生的罪惡感並不好過。

由於她一向是個課業表現突出的學生,所以大家自然不會往她身上懷疑,她偷起來更是無往不利。

直到國二那一年,她偷上了學校老師的錢,終於意外的失風被逮,最後的結局是:被勒令轉學。

也就在那一年,小葳在教會中認識了上帝,重新審視自己的生命,在上帝給她的救贖中悔改,脫去了許多被罪所綑綁轄制的老我,重新為自己的生命斟上一泓清澈。

這是小葳那天她所分享的內容,屬於她的從痛苦到痛快。

第一次,在眾人面前,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完整的內容。

她說完了,我深深吸的那口氣也才慢慢吐完,我們那兩個不肖女兒也難得全神專注地聽著這段屬於媽媽的過去。

回台北的飛機上,轟隆隆的螺旋槳聲中,我們手牽著手,沒特別說什麼,但我們都知道今天很特別,心裡很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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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忘記是什麼時候聽到那女孩轉學的原因,我記得是在某一年的某一天(這句話是廢話),從別人的口中聽到的,我當時滿心不相信,我非得有一天從她口中親自證實這件事。

直到有一天跟那女孩在車上聊天時...

「ㄟ ㄟ ㄟ …我聽說妳當初是因為偷老師的錢被抓,所以轉學,是真的嗎?」

「對啊,是真的啊,怎麼了嗎?」

「我只是想確定一下答案,那時電話裡妳沒回答我,沒事了。我很愛妳,不管是那時候還是現在。」

「我知道。」

那女孩就是後來跟我結婚的小葳,也就是你們為她歡呼尖叫的葳姐,比對我的還大聲。

(寶寶轉身狂刺詛咒稻草人again and again+爆哭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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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在我生命中懸缺多年的答案。

一個在她生命中潰敗許久的破口。

最後的答案是不是一個破口,是一個因著上帝的重生之後生命更強韌的女孩,我太太。

破口上的答案,是救贖,來自於上帝,來自於自我,來自於很多很多別人的愛。

榮耀歸上帝,帥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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